摘抄
人生如梦,这是许多人早已有过的感受;而我呢,到哪里也会生此同感。我常常看见人的创造力和洞察力都受到局限;我常常看见人的一切活动,都是为了满足某些需要,而这些需要除去延长我们可怜的生存,本身又毫无任何目的;临了儿,我还发现,人从某些探索结果中得到的自慰,其实只是一种梦幻者的怠惰,正如一个囚居斗室的人,把四面墙壁统统画上五彩缤纷的形象与光辉灿烂的景物一般——这一切,威廉哟,都令我哑口无言。我只好回到自己的内心,去发现一个世界!为此又更多地依靠预感与朦胧的渴望,而不依靠创造与活力。这一来,一切对于我的感官都是游移不定的;我也如在梦里似的,继续对着世界微笑。
大大小小的学究们一致断定,小孩儿是不知何所欲求的;岂止小孩儿,成人们还不是在地球上东奔西闯,同样不清楚自己打哪儿来,往哪儿去,同样干起事来漫无目的,同样受着饼干、蛋糕和桦木鞭子的支配。这个道理谁都不肯相信,但我想却是显而易见的。
只有自然,才能造就大艺术家。对于成法定则,人们尽可以讲许多好话,正如对于市民社会,也可以致这样那样的颂词一般。诚然,一个按成法定则培养的画家,绝不至于绘出拙劣乏味的作品,就像一个奉法唯谨的小康市民,绝不至于成为一个讨厌的邻居或者大恶棍;但是,另一方面,所有的清规戒律,不管你怎么讲,统统都会破坏我们对自然的真实感受、真实表现!你会讲:“这太过分啦!规则仅仅起着节制与剔除枝蔓这样一些作用罢了!”——好朋友,我给你打个比方好吗?比如谈恋爱。一个青年倾心于一个姑娘,整天都厮守在她身边,耗尽了全部精力和财产,只为时时刻刻向她表示,他对她是一片至诚。谁知却出来个庸人,出来个小官僚什么的,对他讲:“我说小伙子呀!恋爱嘛是人之常情,不过你也必须跟常人似的爱得有个分寸。喏,把你的时间分配分配,一部分用于工作,休息的时候才去陪爱人。好好计算一下你的财产吧,除去生活必需的,剩下来我不反对你拿去买件礼物送她,不过也别太经常,在她过生日或命名日时送就够了。”他要听了这忠告,便又多了一位有为青年,我本人都乐于向任何一位侯爵举荐他,让他充任侯爵的僚属;可是他的爱情呢,也就完啦,倘使他是个艺术家,他的艺术也完啦。朋友们啊!
亲爱的威廉,对于人们心中那种想要自我扩张,想要发现新鲜事物,想要四处走走、见见世面的欲望,我曾经考虑得很多很多;后来,对于他们的逆来顺受,循规蹈矩,对周围任何事情都漠不关心的本能,我又作了种种思索。
我匆匆赶去,去而复返,却不曾找到我所希望的东西。呵,对远方的希冀犹如对未来的憧憬!它像一个巨大的、朦胧的整体,静静地呈现在我们的灵魂面前,我们的感觉却和我们的视觉一样,在它里边也变得迷茫模糊了,但我们仍然渴望着。唉!渴望着献出自己的整个生命,渴望着让那唯一的伟大而奇妙的感情来充溢自己的心。可是,当我们真的赶上去,当那儿成了这儿,当未来的一切仍一如既往,唉!我们就发现自己仍然平庸,仍然浅陋;我们的灵魂仍然焦渴难当,切盼着吸吮那已经流走了的甘霖。 这样,浪迹天涯的游子最终又会思恋故土,并在自己的茅屋内,在妻子的怀抱里,在儿女们的簇拥下,在为维持生计的忙碌操劳中,找到他在广大的世界上不曾寻得的欢乐。
“我们应该每天对自己讲:你只能对朋友做一件事,即让他们获得快乐,使他们更加幸福,并同他们一起分享这幸福。当他们的灵魂受着忧愁的折磨,为苦闷所扰乱的时候,你能给他们以点滴的慰藉么?
可她却那么天真无邪,心怀坦荡,全感觉不到这些亲密的小动作带给了我多少的痛苦!尤其当她在谈心时把自己的手抚在我的手上,谈高兴了更把头靠近我,使我的嘴唇感觉到了从她口里送来的天香,此刻,我真像是让闪电给击中了,身子直往下沉,脚下也轻飘飘地完全失去了依托……威廉啊,要是我啥时候能冒险登一登天堂,大胆地去……你理解我指什么。不,我的心还没有这么坏!它只是软弱,很软弱罢了!而软弱还并非坏吧?
世界上的一切事情,说穿了全都无聊。一个人要是没有热情,没有需要,仅仅为了他人的缘故去逐利追名,苦苦折腾,这个人便是傻瓜。
清晨,我从睡梦中醒来,伸出双臂去拥抱她,结果抱了一个空。夜里,我做了一场梦,梦见我与她肩靠肩坐在草地上,手握着手,千百次地亲吻;可这幸福而无邪的梦却欺骗了我,我在床上找她不着。唉,我在半醒半睡的迷糊状态中伸出手去四处摸索,摸着摸着终于完全清醒了,两股热泪就从紧迫的心中迸出,我面对着黑暗的未来,绝望地痛哭。
多不幸啊,威廉,我浑身充满活力,却偏偏无所事事,闲得心烦,既不能什么都不干,又什么都不能干。我不再有想象力,不再有对自然界的敏感,书籍也令我生厌。一当我们失去了自主,便失去了一切。
我常两个小时、三个小时地坐在她身旁,欣赏着她优美的姿态举止、隽永的笑语言谈,所有的感官渐渐紧张到了极点,直至眼前发黑,耳朵任何声音都再也听不见,喉头就像给谁扼住了似的难受,心儿狂跳着,渴望着使紧迫的感官松弛一下,结果反倒使它们更加迷乱。威廉啊,我这时候常常不知道,我是否还在这个世界上活着!
“我们会再见的,”我叫道,“我们会再相聚,不论将来变成什么样子,都能彼此认出来的。我要走了,心甘情愿地走了。”我继续说,“可要我说永远离开你们,我却无此毅力。保重吧,绿蒂!保重吧,阿尔伯特!我们会再见的!” 他俩走出了林荫道。我仍呆呆立着,目送着他们在月光下的背影,随后却扑倒在地上,痛哭失声,一会儿又一跃而起,奔上土坡。从那儿,还看见她的白色衣裙,在高高的菩提树下的阴影里闪动,可等我再伸出手去时,她的倩影已消失在园门中。
不,这样很好!好得无以复加!……我……她的丈夫!呵,上帝,是你创造了我,要是你还给了我这么个福分,那我这一生除了向你祈祷以外,便什么也不再做。我不想反抗命运,饶恕我的这些眼泪,饶恕我的这些痴心妄想吧!——她做我的妻子!要是我能拥抱这个天底下最可爱的人儿,那我就…… 每当阿尔伯特搂住她纤腰的时候,呵,威廉,我的全身便会不寒而栗。 然而,我可以道出真情吗,威廉?为什么不可以?她和我在一起会比和他在一起幸福啊!他不是那个能满足她心中所有愿望的人。他这人缺乏敏感,缺乏某种……随你怎么理解吧,总之,在读到一本好书的某个片断时,他的心不会产生强烈的共鸣,像我的心和绿蒂的心那样。还有,经常地,当我们发表对另外某个人的行为的感想时,情况同样如此。亲爱的威廉!他虽说也专心一意地爱着她,但这样的爱尽可以获得任何别的报偿啊!
我不能向上帝祈祷:“让她成为我的吧!”尽管如此,我却常常觉得她就是我的。我不能祈祷:“把她给我吧!”因为她属于另外一个人。我常常拿理智来克制自己的痛苦;可是,一当我松懈下来,我就会没完没了地反驳自己的理智。
我求求你……你听我说吧,我这个人完了,再也忍受不住了!今天我坐在她的房里……我坐着,她弹着琴,弹了各式各样的曲子,可支支曲子全都触动了我的心事!全都!全都!……你看怎么办?……她的小妹妹在我怀里打扮布娃娃。热泪涌进我的眼眶。我低下头,目光落在她的结婚戒指上……我的泪水滚落下来……这当儿,她突然弹起那支熟悉而美妙的曲调,我的灵魂顿时感到极大的安慰,往事立刻一件件浮上心头,我回忆起了初次听见这支曲调的美好日子,想到了后来的暗淡时日,想起了最终的不快和失望,以及……我在房里来回急走。心儿紧迫得几至于窒息。妹妹在我怀里打扮布娃娃。热泪涌进我的眼眶。我低下头,目光落在她的结婚戒指上……我的泪水滚落下来……这当儿,她突然弹起那支熟悉而美妙的曲调,我的灵魂顿时感到极大的安慰,往事立刻一件件浮上心头,我回忆起了初次听见这支曲调的美好日子,想到了后来的暗淡时日,想起了最终的不快和失望,以及……我在房里来回急走。心儿紧迫得几至于窒息。 “看在上帝份上,”我嚷道,情绪激动地冲她跑去,“看在上帝份上,别弹啦!” 她停下来,怔怔地望着我! “维特,”她笑吟吟地说,这笑一直刺进了我心里,“维特,你病得很厉害啊,连自己最喜爱的东西也讨厌起来了。回去吧,我求你安静安静!” 我一下从她身边跑开,并且……上帝呵,你看见了我的痛苦,请你快快结束它吧。 当他在多些欢乐中向上飞升,或在痛苦中向下沉沦时,他都渴望自己能融进无穷的宇宙中去,可偏偏在这一刹那,他不是又会受到羁縻,重行恢复迟钝的、冰冷的意识吗?
维特一听马上跳了起来。“完全可能!”他叫道,“我得去看看,一秒钟也不能等。” 他匆匆忙忙向瓦尔海姆奔去。途中,一桩桩往事又历历在目。他一刻也不怀疑,肇事者就是那个多次与他交谈、后来简直成了他知己的年轻人。 维特也朝那边望去,顿时便看得一清二楚:是他!是这个爱那位寡妇爱得发狂的青年长工——前不久,他带着一肚子气恼,垂头丧气地四处徘徊,维特还碰见过他。 “瞧你干的好事,不幸的人呵!”维特嚷叫着,向被捕者奔去。 这个可怕的、残酷的经历,猛地震动了他,使他的心完全乱了。霎时间,他像让人从自己悲哀、抑郁和冷漠的沉思中拖了出来,突然为一种不可抗拒的同情心所控制,因而产生了无论如何要挽救那个人的强烈欲望。他觉得他太不幸了,相信他即使成为罪人也仍然是无辜的。他把自己完全摆在他的地位上,确信能说服其他人同样相信他的无辜。他恨不能立刻为他辩护;他的脑子里已经装满有力的证词;他急匆匆向猎庄赶去,半道上就忍不住把准备向总管陈述的话低声讲了出来。
你没有救了,不幸的朋友!我明白,咱们都没有救了!
这期间,在上述情况下,辞世的决心在维特的脑子里越来越坚定。自从回到绿蒂身边,他就一直把这看作最后的出路和希望。不过他对自己讲,不应操之过急,不应草率行事,必须怀着美好的信念,怀着尽可能宁静的决心,去走这一步。
“我求你。”她又说,“事已至此,我求你为了我的安宁,答应我吧。不能,再不能这样下去了啊。”
“干吗呢?”她问,“维特,你可以来看我们,你必须来看我们,只是减少一些就行了。唉,你干吗非得生成这么个急性子,一喜欢什么就死心眼儿地迷下去!我求你,”她拉住维特的手继续说,“克制克制自己吧!你的天资,你的学识,你的才能,它们不是可以带给你各种各样的快乐么?拿出男子汉的气概来!别再苦苦恋着一个除去同情你就什么也不能做的女孩子。” 维特把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,目光阴郁地瞪着她。绿蒂握着他的手,说:“快冷静冷静吧,维特!你难道感觉不出,你是在自己欺骗自己,存心把自己毁掉么!干吗定要爱我呢,维特?我可已是另有所属啊!干吗偏偏这样?我担心,我害怕,仅仅是因为不可能实现,才使这个占有我的欲望对你如此有诱惑力的。” 维特把自己的手从她手里抽回来,目光定定地、愤怒地瞪着她。 “高明!”他喝道,“太高明了!没准儿是阿尔伯特这么讲的吧?外交家!了不起的外交家!” “谁都可能这样讲,”绿蒂回答,“难道世间就没有一个姑娘合你心意了么?打起精神去找吧,我发誓,你一定能找到的。要知道,一些时候以来你自寻烦恼,已经早叫我为你和我们担心了啊。打起精神来,去旅行一下,这将会、一定会使你心胸开阔起来。去找吧,找一个值得你爱的人,然后再回来和我们团聚,共享真正的友谊的幸福。”
绿蒂独坐房中,身边一个弟妹也没有,便不禁集中心思考虑起自己眼前的处境来。她看出自己已终身和丈夫结合在一起;丈夫对她的爱和忠诚她是了解的,因此也打心眼里倾慕他;他的稳重可靠仿佛天生来作为一种基础,好让一位贤淑的女子在上面建立起幸福的生活似的;她感到,他对她和她的弟妹真是永远不可缺少的靠山啊。可另一方面,维特之于她又如此可贵,从相识的第一瞬间起,他俩就意气相投;后来,长时间的交往以及种种共同的经历,都在她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,她不管感到或想到什么有趣儿的事,都已习惯于把自己的快乐和他一块儿分享;他这一走,必然给她的整个一生造成永远无法弥补的空虚。呵,要是她能马上把他变成自己的哥哥就好了!这样她会多么幸福啊!她真希望能把自己的一个女友许配给他,真希望能恢复他和阿尔伯特的友好关系!她把自己的女友挨个儿想了一遍,发现她们身上都有这样那样的缺点,觉得没有一个配得上维特的。 这么考虑来考虑去,她才深深感觉到自己衷心地暗中希望着一件事,虽然她不肯向自己明白承认,这就是把维特留给她自己。与此同时,她又对自己讲,这是不可能的、不允许的。此刻,她纯洁、美丽、素来总是那么轻松、那么无忧无虑的心,也变得忧伤而沉重起来,失去了对于未来幸福的希望。她的胸部感到压抑,眼睛也让乌云给蒙住了。
两股热泪从绿蒂的眼中迸流出来,她心里感觉轻松了一些,维特却再也念不下去。他丢下诗稿,抓住绿蒂的一只手,失声痛哭,绿蒂的头俯在另一只手上,用手绢捂住了眼睛。他俩的情绪激动得真叫可怕,从那些高贵的人的遭遇中,他们都体会出了自身的不幸。这相同的感情和流在一起的泪水,使他俩靠得更紧了。维特灼热的嘴唇和眼睛,全靠在了绿蒂的手臂上。她猛然惊醒,心里想要站起来离开;可是,悲痛和怜悯却使她动弹不得,她的手跟脚如同铅块。她喘息着,哽咽着,请求他继续念下去;她这时的声音之动人,真只有天使可比!维特浑身哆嗦,心都要碎了。他拾起诗稿,断断续续地念道:
维特不再反抗,从怀里放开她,疯了似的跪倒在她脚下。她站起来,对他既恼又爱,身子不住哆嗦,心里更惊慌迷乱,只说:“这是最后一次,维特!你别想再见到我了!”说完,向这个可怜的人投了深情的一瞥,便逃进隔壁房中,把门锁上了。维特向她伸出手去,但却没敢抓住她。随后他仰卧地上,头枕沙发,一动不动地待了半个小时,直到一些响声使他如梦初醒。是使女来摆晚饭了。他在房中来回踱着,等发现又只有他一个人,才走到通隔壁的房门前,轻声呼唤道:“绿蒂!绿蒂!只要再说一句!一句告别的话!”绿蒂不作声。他等待着,请求着,再等待着,最后才扭转身,同时喊出:“别了,绿蒂!永别了!”
阿尔伯特是你丈夫,这又怎么样呢?哼,丈夫!难道我爱你,想把你从他的怀抱中夺到我的怀抱中来,对于这个世界就是罪孽么?罪孽!好,为此我情愿受罚;但我已尝到了这个罪孽的全部甘美滋味,已把生命的琼浆和力量吸进了我心里。从这一刻起你便是我的了!我的了,呵,绿蒂!我要先去啦,去见我的天父,你的天父!我将向他诉说我的不幸,他定会安慰我,直到你到来。那时,我将奔向你,拥抱你,将当着无所不在的上帝的面,永远永远和你拥抱在一起。 我不是在做梦,不是在说胡话!在即将进入坟墓之时,我心中更豁亮了。我们会,我们会再见的!我们将见到你的母亲!我们会见着她,找到她,呵,在她面前倾吐我的衷诚!因为你的母亲,她和你本是一个人呀!
我走到窗前,仰望夜空。我亲爱的人呵,透过汹涌的、急飞过我头顶的乌云,我仍看见在茫茫的空际有一颗颗明星!不,你们不会陨落!永恒的主宰在他的心中托负着你们,托负着我。我看见了群星中最美丽的北斗星。每当我晚上离开了你,每当我跨出你家大门,它就总挂在我的头上。望着它,我常常真是如醉如痴啊!我常常向它举起双手,把它看成是我眼前幸福的神圣象征和吉兆!还有那……哦,绿蒂,什么东西不会叫我想起你呢?在我周围无处没有你!不是么,我不是像个小孩子似的,把你神圣的手指碰过的一切小玩意儿,都贪得无厌地强占为己有么? 这张可爱的剪影画,我把它遗赠给你,绿蒂!请你珍惜它吧,我在它上面何止吻过千次。每逢出门或回家来。我都要向它挥手告别或者致意。
时候到了,绿蒂!我捏住这冰冷的、可怕的枪柄,心中毫无畏惧,恰似端起一个酒杯,从这杯中,我将把死亡的香醪痛饮!是你把它递给了我,我还有什么可犹豫。一切一切,我生活中的一切希望和梦想,都由此得到了满足!此刻,我就可以冷静地,无动于衷地,去敲死亡的铁门了。 绿蒂啊,只要能为你死,为你献身,我就是幸福的!我愿勇敢地死,高高兴兴地死,只要我的死能给你的生活重新带来宁静,带来快乐。可是,唉,人世间只有很少高尚的人肯为自己的亲眷抛洒热血,以自己的死在他们的友朋中鼓动起新的、百倍的生之勇气。 我希望就穿着身上这些衣服下葬,因为绿蒂你曾经接触过它们,使它们变得神圣了。就这一点,我也在信上请 求了你父亲。我的灵魂将飘浮在灵柩上。别让人翻我的衣袋。这个粉红色的蝴蝶结儿,是我第一次在你弟妹中间见到你时,你戴在胸前的……哦,为我多多地吻孩子们,给他们讲他们不幸的朋友的故事。可爱的孩子们啊!他们眼下好像还围在我身边哩!唉,我是多么依恋你呀!自从与你相见,我就再也离不开你!……这个蝴蝶结儿,我希望把它和我葬在一起。还是在我过生日那天,你把它送给了我的哟!我真是如饥似渴地接受了你的一切!没想到,唉,我的结局竟是这样!……镇静一点儿!我求你,镇静点儿吧!…… 子弹已经装好……钟正敲十二点!就这样吧!……绿蒂,绿蒂!别了啊,别了! 有位邻居看见火光闪了一下,接着听见一声枪响,但是随后一切复归于寂静,便没有再留意。